剑掉在了桌子底下，而他只能坐在轮椅中，不方便压低身子。
楚沁月没有去帮忙，她想看看他会不会服软，叫人帮忙。
砰！
楚智枫的脑袋磕到桌子，他身体一个不稳，向前倒栽，他及时地扶住桌子，避免脸贴地。
另外一只手终于抓住了剑，他以剑撑地，一手扶着轮椅，缓缓坐正了身体。
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东西，他像是顶着千斤跑了一场马拉松，气喘如牛，汗珠狂冒。
他握着剑的那只手抖个不停。
他尝试着挥动了两下。
脸绷得紧紧的。
额头青筋暴露。
显然，提起这把剑对他也很困难。
忽的，他转头，目光如两把利剑直射向窗口的楚沁月。
“谁让你进来的？”楚智枫声音犹不稳，却噙着寒意。
她来多久了？
看了多久？
是不是把他废物的样子全看在了眼里？
楚沁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目光落在被搁在书桌的长剑，眼中带着欣赏之意：“好剑！”
被无视了的楚智枫面容阴沉：“出去！”
楚沁月继续感慨：“可惜了，这么好的剑只能被埋没在阴暗的角落里。”
楚智枫眼中射出愤怒的光：“立刻滚出去！”
楚沁月脑袋一歪，笑眯眯地看向他的脸：“康儿说的不错，三叔的确长了张招女人的俊脸。”
楚智枫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，简直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。
“苏安！”
他叫贴身侍从的名字。
砰！
房门被推开，一个青年走了进来：“三爷，您找我？”
“把她赶出去！”楚智枫声音难以抑制愠怒。
“谁？”苏安吓一跳，顺着楚智枫的视线看去，才发现窗外站着一个姑娘。
“大小姐，您怎么在这儿？”
楚沁月淡笑：“和三叔谈谈心。”
“苏安，没听见吗？立刻把她赶出去！”
苏安知道主子的脾气，歉意地看向楚沁月：“大小姐，您请回吧。”
“苏安，我渴了，去给我倒杯茶。”
听了楚沁月的话，苏安狂汗。
大小姐这不是添乱吗？难道她看不到三爷在生气？
居然还要留下喝茶，三爷听了不得被气疯！
苏安想了个折中的法子：“大小姐，那您跟小的到院子里，小的给您沏茶。”
“我就在这里喝。”
楚沁月站在窗外不动。
“关窗！”楚智枫不耐地命令。
这是见赶不走人，要关窗来个眼不见为净。
赶人没胆子，关窗还是可以的。
苏安走过去，就见楚沁月淡定地把手放在窗沿上。
这叫他怎么关呀！
苏安欲哭无泪。
三爷一怒，其他人都吓死了，大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，怎么一点儿都不怕三爷，反而跟三爷杠上了！
楚智枫气得脑袋疼。
“苏安，去请示父亲，说我想换个院子。”
她不走？
行！
他走！
楚沁月笑意微敛，略带嘲讽：“都多大年纪了，还跟长辈告状呢。”
楚智枫让自己不要在意她说的话，心里却忍不住想父亲对这个刚接回来的侄女的评价。
柔弱？
乖巧？
懂事？
哪一条符合她？
她就是个死皮赖脸，不敬长辈的臭丫头。
苏安看看这个，看看那个。
“傻站那里干什么？”
楚智枫呵斥。
苏安赶紧溜出去。
不过跑到外面没走成，楚沁月朝他打了个手势。
苏安困惑地看着她。
“我和三叔说几句话，你不要出声。”她张嘴无声地说。
苏安面露犹豫之色。
要是被三爷知道，自己可能会被三爷给赶出去。
“走远点。”楚沁月又说，“如果想你主子好的话。”
苏安读懂了她的话，睁大眼睛惊讶不已。
他没有看错吧，大小姐难道有办法让主子变好？
楚沁月挥挥手，不再看他，转身，往屋里一瞅。
得，人不见了。
楚沁月绕道另外一面墙，从正门走进去。
楚智枫藏在墙角，难怪她没看到。
他见楚沁月不请自入，瞪了她一眼。
“三叔为什么那么生气？怕你的狼狈样子被我看见？”
被人赤裸裸地戳穿心思，楚智枫涌起阵阵反感。
“听说三叔是在战场上受的伤，你这身伤都是荣耀，有何不能见人的？”
楚智枫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这样说，恼怒的面容愣了一下。
自从他受伤后，身边人都不敢提起他是怎么伤的，怕冒犯到他。
而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只有嫌弃和厌恶，只要别人目光落在他身上，他就觉得对方是盯着他的双腿看，因而他把自己关在了屋内，除了苏安以外，不让其他人伺候。
楚沁月看他若有所思，知道他听进去了，便又道：“你只是双腿不能走路，但至少你是楚家的公子，锦衣玉食，一辈子不用愁，甚至只要你肯，多的是女子愿意嫁给你。可你想过你那些战友吗？”
“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份，他们眼瞎，断腿，回去后娘子跟人跑了，自己一人得去干活赚钱养活自己，他们身体的残缺导致他们没办法像常人找到一份体面的活儿，只能找到最脏最苦最累钱还最少的活。那怎么办？难道不干吗？不干就没饭吃，想活下去就得接受现实。他们没有因为自己残缺躲在没人的阴暗角落里，没资格，也因为他们对活下去带着希望。”
“堂堂将军府的公子，在战场上挥斥方遒，却连那些普通的残兵都不如吗？”
楚智枫心神受到极大冲击，羞愧从心底浮出。
然而一想教训自己的是这个讨人厌的丫头，他不禁冷脸嘲讽：“你懂什么！站着说话不腰疼，换成是你，你未必比我表现得好。”
“对，我确实不如你，毕竟你连死都不怕，那么有勇气，我可比不了，我怕死，胆子比你小多了。勇敢的三叔，你连死都不怕，怕人注视你？”
一句句话都带着刺，听得楚智枫面色阵红阵白。
忽然，他脸色一变：“你怎知我不怕死？”
楚沁月笑眯眯道：“猜的，看来三叔确实不怕死啊，既如此，为何怕见人？”
“我才不怕！”
“哦，你只是不想见人，也不想被人见。”楚沁月顺势点头，可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楚智枫怕。